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冬野

□ 路来森

  冬野,在北方,一派荒凉。

  大片的土地,光秃着,裸露着,板结的土块,生硬地面对着苍穹,地面上,只有一些枯草,和落漏的庄稼秸秆儿。秸秆上附着的残叶,在寒风中瑟瑟地抖着。一线蛛网断残的丝线,在阳光下发着微弱的光,像寂寞的无人弹拨的琴弦。田头,有几块石头,坐上去,生硬,冰凉,入骨的寒。没有虫鸣,但生命的迹象,依然存在。

  偶或,一大群麻雀骤然降落地面,在地面上寻寻觅觅。远望,似一粒粒逗点;近之,麻雀啄食处,草屑飞溅,微尘浮漾。有人走近,或者受到外部事物的惊扰,麻雀们就会哗然飞起,像一片云,逸出人的视野。一只田鼠,爬出了黑暗的洞穴,在田地上逡巡,鼻息嗅嗅,脚步飘零,小耳朵,不时竖起,豆样的小眼睛,窥视四方,做出一副随时逃跑的样子。是的,必得随时逃跑,否则,它就可能丧身于鹰爪下。

  野兔,总是有的。在乡间,野兔是田地荒凉的动物标志,田地越荒凉,野兔就会越多。但在田地里,你能看到的野兔,总是处在奔跑状态的,像一溜烟,一流灰黄色的烟……跑远了,也许就会停下来,回回头,或者,与你对视一阵。野兔,其实是极其聪明的,它知道,它已脱离了危险。

  野鸡,在田地里刨食,刨食那些落漏的粮食,浅土里的块根,或者泥土中冬眠的虫类。野鸡刨食的时候,会不断昂起头,四处观望,保持一种警惕状态。一旦有人走近,野鸡就会霍然飞起。野鸡飞不高,总是贴着地面,飞一阵就落下了。母野鸡,是黑褐色(或者黎灰色)的,毫无美感可言;公野鸡则不同,毛色蓝绿相间,有金属光泽,极其鲜艳,飞起来,如一片贴近地面的彩云,美丽极了,也动感极了。

  这就给冬日的荒凉,平添一份色彩的生动,顿生一份蓦然的惊艳。

  北方的树,大概除却松树、冬青外,很少有四季常青的,所以,冬日,北方的山,也荒凉、干枯。木叶凋零,只剩下光秃的树枝。一根根,一条条,纵横交错,或者直刺天空。纵横交错的,把时间和空间画成一个个网格;直刺天空的,使天空愈加高远。站立山顶,举首望天:天,生硬如岩石。山上,荒草疏疏,干枯如铁丝,风过处,唰唰的响声也生硬,感觉冬寒在每一株草的草尖上肆虐,跳着僵尸的舞蹈。山石崚嶒,石凉,石硬,石生寒。石,是山之骨,枯草、秃枝的冬山上,作为骨的石,就越加瘦硬,彰显出一份荒寒之象。

  不过,我更喜欢攀爬这样的山,它荒寒、疏旷、瘦枯,但登高而望,它更给人一种天高地远的辽阔感、一种心旷神怡的豁达感。

  走近一条河流,水浅了,河瘦了。河岸边的柳树、杨树,俱已凋零。落叶掉尽河水中,生成一块块腐朽的斑痕。一些麦穗鱼,在斑痕的缝隙间游逸,像是水中绽放的一朵朵花儿。深水处,依然有一些水草绿着,绿的水草,是河的生机。河流拐角处,有一块荷塘,残荷满塘,暗黑的梗叶,凌乱一地,有一种枯残之美。但我们知道:否极泰来,枯极新生。

  冬野荒凉,但生机隐藏于荒凉之中——冬去春来,田头的那株桃花就开了。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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